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

第二十五章 主公,天下之势(二)

直到他一把紧紧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,胸膛起伏得厉害,眼中汹动的情绪压抑得太深,显得深邃幽暗,如阎狱燃起的暗红。

对方顿了一下,缓缓转过身,帽檐下的脸微微上抬,一点一点露出的眉眼美好似名画,每一笔每一勾勒全是梦幻一样的不真实。

“右相?”

露出的脸,是一张没有想到,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。

百里荀惑怔怔地看着她。

这张脸,这个人,他好似一个历经千险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安生之处,他瞳仁紧缩,沙哑地说着:“是你。”

陈白起浅浅一笑,眼中似有探究:“右相,你在找谁?”

他失神地凝望着她,那眼神复杂深黯到陈白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,只是她的心好像也莫名感受到了难过。

“是你。”

他忽地笑了,虽然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,虽然此刻他依旧头痛如炸裂,但那一直蒙蔽在他眼前的迷雾终于趋散开了。

他在跟她打谜语吗?什么“是你”。

不是她,又是谁?

“右相,你怎么了?”陈白起有些担忧地颦眉看他。

这精神状态真的有些不对劲啊。

百里荀惑摇了摇头,那个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人,此刻终于有了脸。

不是眼前这一张,但他确定却是眼前这个人。

他伸手摩挲着她冰凉的桃色眼角,如梦呓一般轻轻念着:“原来,当初的卦象,指的不是事,而是人,我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
亦找到了遗失的记忆。

陈白起越听越糊涂。

“我不是一直都在。”

她不解的道。

“是啊,你一直都在,没有像那个噩梦一样……”他想到当初她为了让他活下去所做的牺牲,那一幕哪怕他忘了,亦会在无意识进入他梦中折磨着他的神魂,让他在梦中茫茫不安,寻寻觅觅,撕心裂肺。

陈白起这才有些听明白他反常,神色一松,便安慰道:“是梦吗?梦都是相反的,右相不必太过介怀。”

相伯荀惑很想让自己表现得更正常一些,别那么神经质地吓着她,可没有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,他的心很痛,头亦很痛,四肢百骸都在痛,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撕破了一样,再也忍不住,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,全身都在颤栗着:“白起,你可知,我不信佛,亦不信神,但这一刻,我却感激一切能够创造神迹之事。”

陈白起被抱了个满怀,有些懵然,不知道他怎么了,忽地又这样多愁善感,他这都多少年没有犯病了,她还以为他都好了。

但他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“害怕”着什么,不知道那“噩梦”是个什么内容,真的有这么可怕吗?

连感激神佛这样违背他本性的事都肯信了。

无奈地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,很有节奏,一下接一下,像哄个不安的孩子一样。

先生都这么大的人了,还如此“脆弱”,哎,这一把要抱多久,推开他会不会在他“脆弱”的心灵又加上一刀。

可是这是街上,虽然天要黑了,又下着雪,行人极少,可这样一直抱着也不是个办法啊。

在陈白起仰着头,心中碎碎念又哀声叹气中任他抱着,相伯荀惑依旧不肯撒手。

后方马车旁的南烛跟驭夫、侍卫等人有些尴尬、识趣地转开眼,但余光却还是看到这一对绝妙之人如此契合而温情地拥抱在一起,小雪纷纷洒洒地落在他们身上,美好得让看见的人如读一卷唯美而心动的情诗——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

——

回到“斋食不素”,陈白起刚一迈进去便看食厅的空敞位置跪了一地的宫人与尉兵侍卫,侍候客人的小二噤若寒蝉地贴在墙角,低着头,连看都不敢看一眼,而在场唯有站在二楼阶梯下的小乖正板着脸,乌瞳泛冷,显然在生气。

陈白起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,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场景。

“主公。”

乍听到太傅轻唤他的声音,小乖本来低气压的小脸愣了一下,眼神徒然一亮,颀喜地朝门口转过头,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,身子已先一步朝她奔来,但是走近了,才看在她身边站着的相伯荀惑,他神色滞了滞。

“右相……”

相伯荀惑向他行礼:“主公。”

“右相不必多礼,快起。”小乖立即道。

“怎么回事?为何都跪在这?”

听到太傅淡淡地问话,小乖霎时想起,他牵起太傅的手,先一步开口解释道:“孤醒来要去找太傅,可他们全都跪下来拦着。”

跪地的人嘴角一抽,心中腹诽,冤枉啊,明明是秦王一觉醒来发现太傅不在身边,气压一下便冰冻三尺,在问不出太傅丢下他去了哪里,那看向他们的神情好像要杀人祭旗一样可怕。

果然不能太相信在太傅身边那个天真无邪的秦王模样,他们知道,他们根本不配主君为他们收敛本性卖乖讨好。

陈白起听后,便替他们讲话:“主公,外面一直下着雪,你刚睡醒,受不得寒,他们阻拦你并无错。”

小乖咬了咬唇,委屈巴巴:“太傅说得是,是孤任性了。”他转过头,仗着背对太傅瞧不见他的神情,对着宫人与尉兵侍卫道:“都起来吧,你们还跪着,是想让太傅不高兴吗?”

依旧是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,却让他们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,片刻不敢停,连忙起身。

不敢不敢,这世上谁胆敢让陈太傅不痛快,别看秦王人小,他的报复心可一点儿都不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