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长暮顿时改了主意,弯唇一笑:“去万年县,这银子是车费。”
赶车小子瞪了韩长暮一眼,还是抵挡不住银子和热闹的诱惑,把银子塞进怀里,鞭子敲了下车辕。
韩长暮笑了笑,上车安坐。
简陋的车厢里收拾的很干净,极薄的车壁挡不住半点嘈杂的声音,但韩长暮却觉得很安心,靠在车壁上,晃晃悠悠的往万年县衙署去了。
衙署外已经围了许多人,里三层外三层的,把衙署大门围的水泄不通,连衙署外头的树上,都蹲满了人,树枝不堪重负,被压得颤颤巍巍的。
衙役提刀而立,把看热闹的百姓们挡在二门外头。
无法进入公堂一探究竟,围观的众人纷纷寻找更有利的地理位置,个个踮着脚尖儿伸长了脖子。
韩长暮和赶车小二自然也进不了公堂,他环顾了左右一圈儿,树上已经蹲满了,但墙头上还空着,便笑问了一句:“小哥,想不想看的更清楚?”
赶车小子连连点头。
当然想了,长安城乃天子脚下,有金吾卫,京兆府,万年县和长安县的衙役没日没夜的巡街,别说是当街杀人了,就算是暗地里杀人,也是甚少发生的。
这样千载难逢的热闹,看不清楚,岂不是可惜了。
韩长暮笑了笑,揪住赶车小子的衣领子,先把他抛上了墙头,然后自己翻身也跃了上去。
刚在墙头上趴好,便听见衙役大喊了一声:“诶,那墙头不能趴啊。”
韩长暮一拍赶车小子的后脑勺,两个人齐齐低下身子,埋着头,以为衙役看不见他们,其实半截发髻赫然在墙头上摇摇晃晃的。
衙役也权当自己眼瞎看不见,装模作样的高喝了几声,也就走开了。
二人这才探出头来,果然站得高视野开阔,看的也就格外清楚,公堂上的一切,都看在了眼中。
公堂两侧齐齐整整的站了两排衙役,地上门板上趴着那个矮胖男子,旁边却站着另一个男子。
万年县县令姓郑彬远已经坐在了堂上,他年过四十,下颌蓄了乌黑的短须,一双绿豆眼微微有些浑浊,像是没睡醒一般,迷迷蒙蒙的。
韩长暮知道万年县县令郑彬远。
此人在万年县上做了近十五年的县令,屁股坐的又沉又稳,十五年没挪过地方,他都没有心急过,也正因此,他虽然只是个微末的县令,但在京城官场里却是声名远播,被封了个“坐坑”的名号。
他趴在墙头上,看到郑彬远拍了一下惊堂木,外头围观的百姓都吓了一跳,而站在堂上的男子,身子却连晃都没晃一下,看来是真的心里没鬼。
“啪”的一声,郑彬远威严开口:“下站何人,见到本官,为何不跪?”
男子不温不火,不急不躁的行了一礼,不卑不亢道:“晚生张岩,敦煌人士,乃是永安十四年的举人,依律见官不跪。”
说着,他上前递了关凭路引过去。
郑彬远仔细看下来,那关凭路引上写的清楚,这张岩是敦煌人士,兄妹二人一同进京,一路上的查验手续完备,没有半点不妥。
他也没什么可怀疑的,这些日子长安城十分热闹,一波一波的举人都进了京,一棍子打下去,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举人,还有一个是监生。
他轻轻咳嗽了一声,将关凭路引还给了张岩,继续道:“张岩,你可认识你身边之人。”
话音方落,趴在门板上的那个男子,像是配合郑彬远的话一样,呻吟着哼哼了一声,矮胖的身子扭了扭。
趴在墙头上的韩长暮皱了下眉,他以为这人死了,原来还活着,匕首全扎进去了,竟然还能活着。
张岩鄙夷的望了门板上的男子一眼,嫌弃道:“认得,他自称是万府的大管事,对晚生妹子纠缠不休。”
韩长暮愣住了,万府的大管事,不是那个吴管家吗,不是早就被他打死了吗,这个管事,是新提拔上来的吧,难不成也是个欺男霸女的混账东西?
还未等韩长暮想明白,郑彬远就朝着门板上的男子开了口:“你说你是万府的大管事,有何证明吗?”
那男子咳咳咳的咳嗽了几声,听起来虚弱不堪,颤巍巍的解下腰间的牌子,递给了衙役:“小人,小人是万府大管事万友忠,这是,这是小人的腰牌,大人,一看便知。”
这把声音听着是底气不足,虚弱无力的样子,可韩长暮却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,他在墙头上动了动,正要翻身下来,却看到个姑娘如一阵风般闯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