袖口绣着红白团扇的少年爆出一个数字。
我摘下头上耳上颈上腕上的全套玳瑁首饰，定定地看着他，斩钉截铁道：“这些拿去当了，作价十倍不止。不够的话加上我这身衣服，带我走。”
他愕然接过我托着的首饰，片刻后笑道：“还不够呢？”
我向他伸出手，慢条斯理地给出我所能给出的最后的东西：“带·我·走。”
他诧异地问：“啊咧？”
我坦然回答：“我为你而生，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。前尘种种悉数忘却，此后人生在此托付给你。你若同意，就牵我的手，带我走。不同意，就走。难以复命的话，带着我的这只手去领尾款，也无所谓。”
“为我而生？”
“为你而来。”
这次毫不犹豫的是他。
他大笑着回应了我的请求。小小的少年牵着我的手，把我背到背上，飞速穿梭于林中，天黑之前抵达了一处忍者的群落，回到了他的家。
“父亲大人！我要和她结婚！”我的少年迫不及待地宣布。
“……胡说八道！你才九岁，她看起来连九岁都没有，你们懂什么叫结婚么？话说她是谁啊？”
——
结婚已有三载。
少年在岁月的雕琢下长成了令人心生喜悦的隽朗青年，此时他正欣喜地向全家宣布妻子怀孕的消息。高贵的身份，纤弱的体格，昳丽的容貌，深爱的妻子，来之不易的孩子。
宛如一场美好到不愿醒来的梦境。
梦境破碎。
新生的稚子夺走了母亲的生机。
【四】
泉奈少年擦干梦里的眼泪，在神社破旧的蒲团上醒来。他今年九岁，独自出一个送信任务，途经宇智波旧址的神社，在里面借宿一晚，刚刚好像在梦里，看到了什么悲伤的故事，但是不记得了。
骨折的伤已经完全好了，被窥伺感却如影随形，始终不曾消除。但是既然他已经习惯了那个视线的注视，那就不足为惧了。少年擦亮他的刀，插回鞘中，继续回家。
回家的路上有数具腐烂的尸体。其中一个好像是个贵族少女，华服与首饰头面都被拾荒者剥了去，赤果的身体早就成了虫豸与蛇鼠的乐园。这原是这个年代常有的事，他有些惋惜，却并未在意。虽然感到注视他的目光使得他犹如芒刺在背，依然没当回事，继续自己的前行之路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稍微有点难过。可能是肚子饿了吧。
——
我跟随着他，我注视着他，我路过我的尸骨，随他回了他的家。
投胎的路上人海茫茫，走散失佚一个半个，根本不算什么。我逆着茫茫人海，凭着心中一点微微萤光的指引，前往有他的方向。我想看着他，我想陪伴他，我想和他在一起，永远不分离。
找到了。就这样看着就好。
也只能这样看着了。
他一天天长大成人，越来越接近我所熟悉的样子。他知道我的存在，推拒着婚姻，把兄长与一族摆在第一位，永远年轻，永远快活，直到那一天。
那一天，宿敌的忍刀贯穿了他的左侧腹，那是致死的重伤。
我并不是来接引他的，不要他这样来见我。既然我来了，那我一定能做些什么的，一定可以的。
——
也许上天真的会偶尔赐下奇迹来。受到了致死的重创，却奇迹般地痊愈。与哥哥交换的眼睛，虽然失去了写轮眼的瞳力，却重新恢复了光明。
泉奈抬头看着福司玛门的方向，眼睛莫名酸涩难当。
是错觉么？
被窥伺感消失了。
他一生未婚，临终前做一个长长的梦。很长很长的梦，足够注视着另一个人的一生呢。
【五】
我在ICU的抢救室醒来时，非常震惊。明明记得已经看到了归为直线的心电图，为什么我的心脏得以重新跳动？还这样地声若洪钟，生机勃勃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步。
好像有谁在看着我。温柔，执著，让我想要找到他，以同样的眼神看回去。
是错觉吧。
病愈出院，终于见到了久违的、不隔着玻璃与墙的阳光。走在繁华街头，看车水马龙，人流往来如织。走过郁郁葱葱的林荫路，踏上铺了满地的金黄树叶，路边的野猫蹿出来，在我脚边喵喵叫。
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可怜的小家伙，皮**纯黑，眼睛是澄澈的天蓝。小心翼翼地抱起它，来，我们一起回家。
——
终生未婚的二代目火影宇智波泉奈**了。伤势勾起数十年前的旧伤，因此高烧不退，意识一度与身体分离，成为一只黑色的猫崽子。
虽然不认识她是谁，可是知道就是她。
那是个喜欢猫的苍白而安静的姑娘，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时，不健康的娇柔体魄像是生出一双透明的翅膀，能够带着她飞向梦中的理想乡。
相伴的时间太短，只有一日。
从猫的眼睛中看到人，她应该是认出了他吧。伤心之下，旧病复发，没有通知任何人，也没有报警和别的自救方式，她轻轻抚摸着洗干净了的幼猫的皮**，微笑道：“谢谢，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，我很幸福。”
日渐老迈的泉奈醒来之后，发现弟子们与部下们将木叶安排得井井有条，就像步入正轨的火车，一切都欣欣向荣。
只不过见不到只有梦中才能见到的那个人。
【终】
梦中世界，有什么无形之物吸取梦境力量，化形为人。拼合碎片，颜色渐染，栩栩如生。梦境之外的那一人有着漫长的生命，漫长地思念，执念点点穿透现实与梦境的界限。
人形所化的女子渐渐染上生机。
画龙点睛。
梦中重生，洁净污垢。
——
黄叶如蝶。我坐在树下，对面摆着镜子，一个人下棋。
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年，有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冥冥之中，我所等待的那个人。
眉眼依稀，是那个少年。
——
“跟我走。”
“带我走。”
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，少年与少女十指相牵，一起走向茫茫然的未知的一片纯白天地，一路上洒下无数欢声笑语。
-FIN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