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报到还有一周,整整一周,栗枝都住在秦绍礼的房子中。
房子拥有一个漂亮的阳台,种着姬月季、苔藓玉、彩马、风雨兰……大大小小几十盆,郁郁葱葱,长势极好。
白色的小花苞茉莉花开了败,败了又开,栗枝坐在馥郁的茉莉花芳香中慢悠悠地喝着茶,看着秦绍礼的藏书。
栗枝最喜欢这个房间的浴室,有着木制嵌板,还有一个可供两人共同使用的按摩浴缸。
她个人钟情偏花香味的洗护产品,想要秦绍礼也换掉。
秦绍礼好脾气地和她沟通:“你不认为男性用这种味道的香氛产品会显得比较……嗯,比较阴柔吗?”
他用了这样的中性词语。
栗枝捧着他的脸,试图说服他:“可是我好想和你用同一种啊,我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愿,你都不想满足吗?”
她发现秦绍礼这人吃软不吃硬,尝试着撒了几次娇,果真效果显著。
秦绍礼无奈叹气,仔细闻闻她头发上的香味,最终还是接纳了她的建议。
夏季暴雨时,两人在影音房中互相依偎着,看投影的《罗马假日》。
栗枝趴在他膝盖上,模模糊糊地睡过去。
朦胧中,能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轻拍她的背。
好似回到儿童时期,住在乡下外婆家,窗外零星豆大的光芒。
栗枝在几不可闻的雨声中伴着水波入梦。
秦绍礼在生活方面有着小小的怪癖和偏好,他从来都不喝饮料,拥有整整一个松木架的杯子。
喝纯净水、开水、毛尖、六安瓜片……
每一样都用专用的杯子。
给栗枝,也是这样分开的。
他不和人共用水杯,哪怕是栗枝,也一样。
栗枝完全记不清楚杯子的用途和分类,她现在经常用的水杯,是逛街时看中的,普普通通陶瓷杯,外面印着可可爱爱的一只牛奶猫。
虽然秦绍礼在喝水吃饭时这样细致,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去接纳一些价格低廉的食物。
他会在早晨起床购买炒肝、炸饹馇、豌豆黄、炸酱面等小吃回来,栗枝喝不惯豆汁更吃不下卤煮,不过很乐意去尝了个鲜。
就像秦绍礼鼓励她的那样,不试试,怎么能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?
他也会带栗枝去尝一些排场大些的“官府菜”、“宫廷菜”,开在恭王府北侧的餐厅,据传和珅在此宴请宾客。牌楼富丽堂皇,餐厅陈设着古董家具、金碧辉煌,侍应生一水儿的清朝服装。
也去过梅兰芳先生曾举办家宴的地方吃饭,精致典雅的四合院里,栗枝欣赏了梅先生曾经穿过的戏服。
婉转唱腔中,秦绍礼将不用一粒米制作出来的鸳鸯鸡粥送到她面前。
无论秦绍礼带她去的是寸土寸金的CBD,抑或者潭拓寺,栗枝皆是素面朝天,穿着自己的衣服,周身上下没有丝毫饰品。
栗枝很喜欢潭拓寺的猫主持,这只雪白的猫咪喜欢在天王殿口晒太阳,会配合游客合影留念。
九龙松森森,沉默无声,经秦绍礼提醒,栗枝给猫主持带了一袋猫粮,成功拿到带着猫主持爪印的明信片。
银杏叶还没有金黄,她穿着妈妈在夜市上买来的廉价纯棉T恤,在用古董家具做装饰的高档餐厅中慢慢地品尝迷迭香烤小羊肩。
哪怕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,栗枝仍旧固执地坚持着这样。
她太敏感了。
像一个蚌,用固执的壳子来保护内里的软肉。
高二时候,《北京遇上西雅图》大火,栗枝随着朋友去看过一次,印象最深刻的一幕,就是文佳佳用手指拨弄着白色的球球,自嘲地笑着说:“我圣诞节一个包,我新年有个包……”
栗枝不想要秦绍礼这种多余的馈赠,她以为这样会让自己和“其他女孩”区分开。
秦绍礼并没有纠正或者破坏她的小小心思。
唯独一次例外。
秦绍礼一个好友过生日,在家中开趴,有着着装要求。
栗枝的衣服完全不合适。
秦绍礼带她去新光天地选购成衣,店员显然意识到秦绍礼是位大主顾,殷勤上前。
秦绍礼压着栗枝肩膀,含笑轻轻一推:“这位才是今天的贵客,她需要一条出席派对的裙子。”
栗枝很快被店员的热情所淹没,她以前见到的、最和善的奢侈品店员只会对她微笑,而不会说出这么多好听的、甜蜜的话语。
犹如大选之中的皇帝,店员语调柔和不失亲切地为她挑选着、介绍着每一件裙子。
栗枝甚至要疑心她们每个人脑子中都有一个如何夸人的词汇宝典,竟能一口气说十分钟赞美的话语,没有丝毫重复的词汇。
秦绍礼坐在浓绿色的沙发上,香柏木小桌上隔着香浓的咖啡。
他翻看着店里提供的书籍,偶尔抬眼,看被店员簇拥着的栗枝。
栗枝挑了一件樱桃红的裙子,细肩带,店员贴心地提供了一次性乳|贴。
裙子是凉凉的绸缎,好似月光,一位店员单膝跪在她面前整理着裙摆,另一个则躬身为她系好后背的蝴蝶结。
栗枝手捂着胸部,正不安地照着镜子,瞧见秦绍礼出现在她身后,更加局促了:“哥哥,这裙子领口好像有点低。”
“转过来,我看看,”秦绍礼大手搁在她肩膀上,仔细看着她,“手拿开。”
栗枝这才松开手。
她天生发育早,虽然说不上特别大,但因为腰细骨架小,愈发衬的曲线优美。
青春期时,班上男同学总会恶意地窥探、窃窃私语,为了不引人注目,栗枝总会忍痛穿小一码的胸衣,紧紧束缚着,想要它小一点再小一点,不要那么惹眼。
走路也喜欢含胸,等读了高中后,才慢慢纠正过来。
只是现在……
红色裙子上半身剪裁合宜,衬着一团丰盈雪白。
栗枝不安地伸手要去遮掩,又被秦绍礼按住手。
“很适合你,”秦绍礼说,“荔枝,就这个吧。”
栗枝说:“可是……”
她不自信。
秦绍礼让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手压在她肩膀上,轻柔地给她往后掰,要她挺直胸膛:“什么可是?瞧瞧,你这么漂亮,还在担心什么?”
他这样不吝啬自己的赞美,这让栗枝骤然脸红:“会不会不好?”
“什么不好?”秦绍礼欣赏着镜中的她,微笑着在她耳侧轻声说:“自信点,荔枝。”
栗枝眼巴巴看他。
“不需要在乎旁人的目光,主要是看你喜不喜欢,”秦绍礼说,“喜欢这件吗?喜欢我们就留下。”
栗枝看看镜中的自己,又看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。
好久,轻轻点头。
她不再拒绝秦绍礼送她的小礼物,也开始学着化妆。
栗枝学会了如何放大自己的优点和找寻自己适合的风格,她的眼睛大,睫毛长,不需要刻意涂长长的睫毛膏;口红适合暖色调,比起来粉饼,粉底液更适合她上妆……
她与人对视时不会再避开目光,不会因为“不懂得拒绝”而购买店员极力推荐的东西。
栗枝正被秦绍礼从阴暗沉闷的角落中拉往另一个世界。
开学时,栗枝拒绝秦绍礼的提议,自己一个人去学校。
她就读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,是她自己选的,因为听表哥提起,此类专业在帝都更容易找工作。
专业分在学院路校区,理工科的专业,男性数量远远高于女性。
在这种女孩子稀少的情况下,班上的男生投票决议,给女同学多了些福利——譬如班级聚餐不需要女孩子出钱等等琐碎小事。
栗枝的大一学期过的格外舒坦。
她从来没有这样自在、开心过。
学校要求大学四年必须刷够288次TD,她光大一就刷掉了130次。
加入了喜欢的社团,虽然没能抢到特别火爆的婚姻恋爱家庭选修课,但成功抢到了古今茶文化。
以及某位化学老师开授的围棋课,课堂上,老师认真地介绍了一通易经和命理,听得栗枝叹为观止。
第一笔奖学金拿到手中后,栗枝用这笔钱给秦绍礼买了枚漂亮的领带夹。
她会一身奢侈品地去逛街,微笑着与奢侈品店员沟通,温和地听他们殷勤的介绍,享受着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。
金钱不会让一个人变得温柔,但却让一个人遇到的人变温柔。
大一结束后的暑假,栗枝没有回家。
她四处投简历,成功得到一个游戏公司的实习机会。
这个机会完全是栗枝凭借自己能力得到的,尽管秦绍礼能够轻而易举帮她安排好更好的工作机会,栗枝仍固执地自己去一家家投递简历。
她想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。
她不需要依靠秦绍礼才能活下去,只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。
只是实习生的生活比栗枝起初的想象要更加刻苦、或者说,艰难。
上下班时地铁挤的犹如沙丁鱼罐头,每次都要在狭窄的空间中,人挤人、人贴人,每次下车后,栗枝都要深深吸一口气。
这里人走路速度都很快,戴着耳机,步伐匆匆,哪怕是走自动扶梯也不会安静地等自动升上去,而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。
时间就是金钱,栗枝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。
有时候晚上加班到深夜,乘着最后一班地铁回秦绍礼的公寓。
饥肠辘辘,在深夜营业的便利店中买一份热腾腾的关东煮,栗枝边吃边刷了门禁卡进小区,楼下仰脸,秦绍礼房间位置的灯总会亮着。
就这么一盏灯,就能消除掉栗枝的所有疲倦。
她快步上了楼,厨房中小火煨着粥,秦绍礼接过她手中的包,在她发间轻轻一嗅,扬眉:“又偷吃什么了?”
“没有没有,”栗枝笑着躲闪,仍旧被他压在沙发上,只好亲亲热热地舔着他的喉结,“……怎么你比我还饿……呜。”
栗枝不再是当初那个因为一个吻就心惊肉跳好久的人了。
她熟悉着眼前爱人身体的每一处,正如他熟知她一样。
不同的是,她的每次触碰,每次牵手,每次拥抱,都包含着满满的爱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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